人间有味
公公去年开始在慈溪常居,闲来无事辟了几块空地种菜,不久便一片繁荣。受益于此,公公把慈溪到宁波的60多公里的公路线变成了一条有机蔬菜特供线,正宗的江西辣椒、青番茄、长豆角、嫩丝瓜、圆茄子……一周一送,从未间断。
最爱的是当属丝瓜。刚及小孩手腕粗细的青嫩丝瓜,洗净后用刮刀刮下带些许果肉的青皮,细细地切成2、3厘米的菱形小块。加一把蒜蓉,两把辣椒,只靠大火三分钟的炒制,一道清炒丝瓜皮即告完成。入口微苦,再嚼清甜,和记忆中的味道分毫不差,令人满足。
喜新是人的天性,衣住行莫不如是,但唯有对待食物,人们却有近乎执着的念旧。可能标记于文化、地域,但更多是依赖于习惯和记忆,是来源于母亲、外婆或者其他一些亲近的人儿,又或者来源于某几次非同一般又记忆深刻的际遇。但最终,都会固化成某种特殊的情愫,这种情愫与味觉链接后,仿佛特殊密码般深知于人心,又总会在某天被某种食物再次唤醒。有趣的是,密码其他特别,除了持码人,其他人概莫能解。
宁波城有一道特供-臭冬瓜,近乎糜烂的冬瓜搭配浓重的异味,口感和气味都是难以描述的奇怪,宁波人爱其入骨,作为外地人的我实在无法理解。先生的家乡有一道小肠汤,切段的小肠只放简单辅料,浅煮后即入汤,先生将其奉为天人,而我却觉得生熟难辨且又气味难耐,无法下咽。在我的家乡江西婺源,有着一道颇负盛名的蒸苦菜。春寒未褪的三月,大人们从田埂上将刚冒头苦菜芽带根挖出,洗净后用米粉、咸猪油拌匀上灶清蒸。刚出锅的蒸苦菜热气腾腾,入口却是清冽醒人。成年后我每每回乡时与苦菜重逢,少时岁月总是即刻浮上心头,感慨难停。于此,我对苦菜爱之极深,而先生,却觉得苦菜堪比怪物,完全无法接受。
有趣的是,对于这些特别之物,女儿都能兼容并收,并乐在其中。在她看来,臭冬瓜也好、小肠汤、蒸苦菜也罢,并没有什么奇怪之处,生活里常见可得,于她也是亲切又可爱。我有时候在想,日后她长大离家生活与这些食物生疏后,如有机缘让她再次遇到,记忆必定会为她开启特别的密码,这也许是食物能给她带来的最大美好了。
“雪沫乳花浮午盏,蓼茸蒿笋试春盘,人间有味是清欢。”年少时读到东坡先生此句,总觉得只有清雅脱俗之物才能算得上是人间至美。中年以后才明白,人间最美莫过于有爱之人之间普通又真实的眷恋,甚至就有可能,简单地物化成一道“不美丽”的臭冬瓜或者小肠汤又或者蒸苦菜。说到底,人间有味,是为爱。
作者:市院第五检察部 王媛媛